要不回來的不當得利

一、什麼是不當得利？

（一）什麼是不當得利？

不當得利^[1]，簡單來說就是平白無故獲得好處，當有一方當事人「無法律上原因」，「受有利益」，「造成另一方當事人受有損害時」，受損害的人就可以向受有利益的人請求返還不當得利。不當得利的目的是在判斷財產利益移動的正當性，讓財產利益回復到雙方之間應有的利益狀態^[2]。

（二）不當得利的類型有2種：非給付型、給付型

然而，如果雙方之間沒有買賣、贈與等法律上原因，為什麼財產利益會移動呢？其實例如匯錯款^[3]、占用他人房地所獲得相當於租金的不當得利等，這些因為給付以外的行為或法規，也會發生財產利益變動（法律上稱為「非給付型不當得利」）；但通常發生的則是因為雙方當事人間原本存在法律關係，由一方當事人依此有目的、有意識地給付，只是後來這個原因關係不成立、無效或被撤銷，因此產生另一方當事人「無法律上原因」受有利益（法律上稱為「給付型不當得利」）^[4]。

二、什麼情況下的不當得利要不回來？

在什麼情況下的不當得利，是要不回來的？民法規定因為受損人「給付」的4種情形（也就是只有在上述「給付型不當得利」的情形才有適用^[5]），是要不回來的，分別是履行道德上義務、提前清償未到期的債務、非債清償、不法原因的給付^[6]，以下分別討論：

（一）履行道德上義務

1. 什麼是道德上義務？

履行道德上義務，是指當事人在法律上並無義務，也就是不是因為法律強制才給付，而是基於道德或禮節等因素給付。

要判斷雙方間是否有道德上權利義務，法院實務上認為，不是依照個人主觀認定，而要從「客觀上」社會通念判斷，如果確實不是法律上義務，只要不違反公序良俗，且有益於社會利益的情況，就可認為是道德上義務，給付不得請求返還，避免法律阻礙道德善行^[7]。

2. 常見案例：子女支付父母的扶養費

父母過世後，有子女為了爭遺產，會開始計算在父母過世前替他們支出的款項，主張是父母的不當得利要先從遺產中拿，或是其他兄弟姊妹的不當得利要求手足返還代墊的扶養費，這時候該名子女支出的費用到底算不算履行道德上的義務？

法院實務上多認為，如果父母有資力可以維持自己的生活^[8]，子女仍出於孝道及人倫親情支付相關費用的話，就會認為是履行道德上義務，而不是法律上義務，支付後不能請求返還^[9]。

3. 是給付還是贈與？

另外要區分的是，「履行道德上義務之給付」與「履行道德上義務之贈與^[10]」，究竟要怎麼判斷是給付還是贈與？並不是當事人主觀上認為是履行道德上義務的贈與就是贈與，法院實務上認為應該從贈與目的、當事人間關係、贈與人經濟狀況及其他客觀情狀，並依照社會通念，判斷義務與贈與是否相當；學者則提出3個差異點：（1）依受領給付有無法律上原因，區分為贈與或無法律上原因之給付、（2）贈與會有撤銷贈與請求返還贈與物的可能^[11]、（3）從當事人的意思、物品的價值、交易習慣認定^[12]。例如災難時慈善公益的捐贈、對幫自己無因管理的人的酬謝等，都算是履行道德上義務的贈與^[13]。

（二）提前清償未到期的債務

1. 為什麼提前清償不能請求返還？

債務人積欠債務，但在清償期到期前，提前向債權人償還。嚴格來說，這種情況並非不當得利，因為確實有債務存在，債權人收受給付，不是無法律上原因，且債務也因此消滅，但為了避免發生爭議、法律關係變得更複雜，特別明文規定此時債務人不得請求債權人返還。

2. 提前清償的「中間利息」可以要回來嗎？

債務人「任意」提前清償債務，除了不得請求返還外，也不可以請求債權人返還中間利息，也就是提前清償日到原訂清償期這中間的利息^[14]。

但如果債務人是因為法院的強制執行程序被迫提前清償，此時因為違反民法第316條債權人不可以要求債務人提前清償的規定^[15]，所以債權人取得的中間利息就不值得保護，債務人可以請求債權人返還中間利息^[16]。

（三）非債清償

1. 什麼是非債清償？

非債清償指的是雖然沒有債務^[17]，但債務人為了清償債務而給付，且債務人在給付時明知沒有給付義務。此時，條文規定不得請求返還。

2. 債務人明知且出於任意，不能請求返還

（1）給付出於「任意」

債務人清償債務的給付必須出於「任意」，如果是為了避免被強制執行，或有其他不得已的原因才給付，此時仍然可以依不當得利的規定，請求返還^[18]。

（2）債務人明知沒有給付義務

什麼情況是債務人「明知」無給付義務呢？法院實務上認為：明明本來沒有債務，但當事人卻基於直接及確定的故意，認為有債務而為給付。至於債務人如果是誤以為有債務，不管是因為過失或重大過失而誤認，只要不是明知無債務而清償，就沒有本款的適用，仍可請求返還^[19]。

（四）不法原因的給付

1. 怎麼樣才算是不法原因的給付？

必須是債務人主觀上對不法原因有故意或過失、客觀上出於不法原因而給付^[20]且給付行為已經完成。例如因為賭債而簽發本票或設定抵押權，此時給付行為尚未完成，不能算是已經「給付」了^[21]。

2. 為什麼不法原因的給付不能請求返還？

法院實務認為：受損人給付的原因，違反強制禁止規定或違背公序良俗，所以不應保護，以維護社會公益及不違反誠信原則^[22]。也就是任何人不可以以自己的不法行為，主張回復自己損失。

3. 常見案例：賭債、賄賂

賭博是法律規定禁止的行為，所以賭債被認為是無效的^[23]，賭贏賭輸都不會產生法律上的債權債務關係，法律上稱為「賭債非債」^[24]。因此即使賭客償還了賭債，也不能主張損失要求返還。另外如行賄也屬不法原因的給付，不可以請求返還^[25]。

4. 基於不法原因而給付，但可以要回的例外情形

（1）只有受領人不法，可以要回

雖然是基於不法原因而給付，不過此條款但書規定，不法原因只存在受領人一方，給付一方就可以請求返還。例如開店做生意，被黑道要求交保護費，店家雖然明知道沒有給付的義務，但仍然交付保護費，此時，就可以依民法第179條不當得利規定，請求黑道返還保護費^[26]。

（2）雙方都不法，但受領人比較嚴重，還可以要回來嗎？

剛提到只有受領人一方不法，是給付一方可以例外要回來的情形。但如果給付一方也不法，只是受領人一方的不法程度大於給付方時，給付方還可以請求返還不當得利嗎？法院實務認為，不當得利制度是衡平法則，不能因為請求返還的人自身不清白，就一律拒絕保護，避免發生不公平的結果，因此要就個別案件事實權衡雙方的不法程度，從嚴認定不能請求返還的情形^[27]。